我虽早已步入生育年龄,且已婚近两年,但尚未有要孩子的意愿。因此,就经验而论,我尚未见识过女人坐月子,也毫无伺候“月子”的经历。
但是,我自认为了解动物,比了解女人更多一点儿。
那么,动物会不会“坐月子”呢?它们在本该是“月子”的这段时间,会做些什么?
先说说野生动物。
无脊椎动物说起来就没意思了,譬如那些六足的昆虫,它们把卵产在各种适宜孵化的地方,雌虫产卵之后便振翅一飞,不知活跃去了哪里,该吃吃,该喝喝。
脊椎动物的情况复杂些。很多人都听说过或在电视上看过,大麻哈鱼(即鲑鱼)逆流而上产卵,中途又遭棕熊的毒手,成为腹中餐。到达目的地的鲑鱼,产卵之后,大多一命呜呼,就别提什么坐月子了。
这就是为生命延续所付出的高昂代价。
但大多数鱼类还是会继续生存下去。鱼类产卵之后的行为,大致有3种类型:无亲体护卫型,产卵之后这类鱼便拍屁股走了,它们不管不顾自己的卵,产后便去觅食;亲体护卫型,这类鱼通常会筑巢产卵,产后要照顾幼体;亲体携带型,将鱼卵随身携带,或置于口腔内,或放在额头上,甚至像海龙有专门的孵化囊,产后亲体还要照顾幼体。从这三类来看,似乎无亲体护卫型的鱼类最注重产后休整,根本不顾儿女的死活;而后两者最辛苦,产后甚至不吃不喝、无微不至地照顾幼鱼,又无暇坐月子了。
两栖爬行动物方面,大概多数也是产后溜之大吉的主儿。许多蛙、蟾蜍、蝾螈等把卵产在有水或潮湿的环境后,一般规律也是一走了之。有些种类则会照顾卵或幼体,例如负子蟾就是背着卵生活。
通常,那些产后不操心自己孩子的种类,都会很快恢复到正常生活状态;而付出更大心血的种类则会消耗更长的时间、更多的体力,月子没坐成,反而搭进了自己的身体。至于海龟家族,奉行的是周游列国式的生活,它们在海水中自由游弋几十年,性成熟后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回到它们的出生地——某处沙滩。母海龟上岸,挖掘一个大坑,产下上百枚乒乓球似的卵,继而覆盖之,慢吞吞地划回大海,产后的生活依然照旧。
鸟类则有些不同,它们颇有些“坐月子”的范儿。多数鸟类产完卵后,需要孵化,民间称为“趴窝”。孵卵的行为和“坐月子”有些相似。有些鸟类是单亲孵化,有些则是双亲共同轮流孵化。母鸟把鸟蛋产在窝里,然后卧在里边,靠体温孵化幼雏。孵化的过程,也是一种变相的产后修养。
犀鸟是一类大型鸟类,生活在亚非的热带地区。雄犀鸟把雌犀鸟用淤泥封闭在树洞内,雌鸟生产之后就不出家门了,全靠雄鸟一人端茶送水、喂食喂饭。这看上去,真有点像坐月子呢。巢穴一旦被封住,只留一个小开口,供雌雄犀鸟两个嘴对嘴地衔接食物即可。被封闭在产房内的雌犀鸟卧窝不起,不下树,不招风,整个“坐月子”时间长达40天,这些日子就是孵化期。犀鸟大概是鸟类世界中最会享受坐月子之福的鸟了。难道它们的“养生之道”就是它们长寿的秘诀吗?
那么,那些与人类最亲近的哺乳动物呢?
哺乳动物类群也甚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所不包。篇幅所限,难以一一赘述。
我曾见过一篇高原鼢鼠的繁殖行为的论文,挺有意思。高原鼢鼠生活在青藏高原东部,其学名现为Eospalax fontanierii baileyi,它现在是虎骨最理想的替代品。研究者描述了这种鼢鼠的产仔行为链,产后是这样的:用嘴咬断脐带,拱舔幼崽,使其干燥洁净;舔咬外阴部,清除血污,促使胎盘产出,食胎盘;产间休整,或静止休息,或清洁自身,或照顾幼崽,或取食。产仔结束后,母子同居于产前搭建的产巢,巢穴中有很多草料。母鼠在巢中取食,只有排泄和拖取食物时才离开幼崽。哺乳期最长可达50天。看来,高原鼢鼠的主要目的也在于照顾孩子,而非坐月子,保养自己的身体。
再来说一说与人类最亲近的灵长类罢。我在野外只研究过蝙蝠,此外,捡过一些果子狸和长臂猿的粪便,并没有机会观察猴子或者类人猿生产之后的情景。于是我特意请教我们动物研究所的一位专家,她早年曾在北京大兴的濒危动物驯养繁殖中心饲养过金丝猴和猕猴。这位老师告诉我,金丝猴通常晚上生产,产后,她们大多会舔舐自己的孩子。有的母猴吃掉自己的胎盘,有的则弃之不食。并且,吃胎盘者每次生产之后都会这样做,不吃胎盘者每次生产之后均不吃。
以往,许多动物研究者都认为,很多哺乳动物为了恢复体力,会吃掉自己的胎盘,包括那些食草类。但是,在豢养条件下的野生动物更容易被人类观察到,通过这些观察,我们发现,并不像之前人们臆想的那样,她们都为了身体健康而吃掉胎盘,不食者所占比例至少在一半左右。
生产、护理完幼崽后,通常母猴子就睡觉了。第二天,除了继续喂奶以外,母猴子并没有特殊的行为表现出“坐月子”的迹象。她们仍然像平时一样活动、取食,食物的质与量也没有显著性差异或变化。在猕猴方面的观察,也大致如此。就是说,这些猴子们除了因为多了个“累赘”,略显步态稳重外,并没有其他迹象以示那是在“坐月子”。
事实上,野外比在圈养下的条件要差得多,那些野生动物们风餐露宿,风吹雨打,绝大多数的雄兽也不会“伺候”产后的雌兽。从另一方面分析,野生动物,特别是那些被捕食者就更不会坐月子了。试想,非洲草原的羚羊、角马、斑马……青藏高原的藏羚羊、藏原羚、野驴等等食草动物,它们在生产幼崽之后,如果想坐月子,哪怕是在地上卧着休息会儿,都是一种危险的奢侈。因为,周围虎视眈眈的狮子、猎豹、鬣狗,或者狼、猞猁都在等待着美味上桌,垂涎三尺地盯着它们呢。连刚出生的幼兽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站起来,并和妈妈一起奔跑才能保住小命。
相比之下,食肉动物稍微好些,它们可能存在一个短暂的“月子”期,因为许多食肉类,诸如虎、豹、熊,甚至大熊猫等,在繁殖期会有一个产仔的巢穴,母兽会呆在巢穴内哺乳幼崽,直至幼崽断乳。这样一来,母兽由平时的漫游式生活,转而更多的时间在巢穴内度日。当然这个主要目的在于喂养孩子,间接地恢复自己的体力吧,但实际上由于照顾后代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和时间,一般来说哺乳期的野生兽类能量消耗更大,所承担面临天敌的风险更大。但这种生存策略进化的好处,就是后代存活率大大提高了,物种得以高效地延续。
下边再略谈下牲畜和宠物的问题。
关于牲畜,我们以猪为例。大家知道,家猪体型很大、很笨拙,产仔数量又多,所以在猪的饲养管理方面,需要人类的助产。由于助产卫生搞得不好,或如猪圈不干净,消毒不力,猪就会得病,正是所谓的产褥热(兽医学的称谓,与人的医学的称谓相同,呵呵)。得了这个病之后,不坐月子都不成了。此时,人们要给母猪打针消炎,时刻观察症状,并采取治疗措施。看上去,相当于照顾月子了。
由于宠物受主人的宠爱,如今很多宠物狗、宠物猫们在生产完之后,也得到优待。好心的主人会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宠物,给她们吃最有营养的猫粮狗粮,甚至给她们做好小棉被盖着小狗狗小猫猫的。现在,有很多宠物医院甚至推出坐月子服务。宠物们可以享受住院坐月子的服务,她们的产房不仅干净整洁,而且宠物的孩子们还住在保温箱或育幼箱内,由专人护理幼崽和产妇。她们的口粮也由动物营养师特别搭配,保证月子期间营养丰富而均衡,使之体力恢复且更加健康活泼。这套坐月子服务,据说在一般的宠物医院,服务一周就要两三千元,颇为豪华奢侈。
【多说几句】
动物如何“坐月子”?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应该明确概念。此处,有两个名词,一曰“动物”,二曰“坐月子”。
广义而言,动物是多细胞真核有机体的一大类群,一般以有机物为食料;人也是动物界之一种,隶属于灵长目人科人属。再说坐月子的概念。在妇产科学或护理学领域,所谓“坐月子”,是指一段产后时期,称为“产褥期”。有些医学教科书这样解释:产褥期是指胎儿、胎盘娩出后的产妇身体、生殖器官和心理方面调适复原的一段时间,需6-8周,也就是42-56天。在这段坐月子的6-8周时间内,产妇应该以休息为主,尤其是产后15天内应以卧床休息为主,调养好身体,促进全身器官各系统尤其是生殖器官的尽快恢复。
好了,概念大致如此。但是,我的疑惑随之而来:我的表姐在美国加州生活快20年了,她育有两子,但是她产后在医院呆了不到24小时就出院了,出院后并没有像国内产妇那样,要“坐月子”——我国民众对“坐月子”还有一套“规矩”,比如要在被窝里呆着、不能下地、不能招风、不能洗澡,甚至不能触摸铁器,连剪刀、指甲刀都不成。但表姐不仅没有卧床不起,而且,没过几天就操劳起家务来,再过几天,就去上班了。我再询问那些在美国生过孩子或者了解美国产妇的人,他们都表示,在那里没有“坐月子”一说。不光是美国人,很多外国人,包括一些东半球的人并不像国人这么讲究坐月子。
为此,我查阅了Wikipedia,实在不知道哪个英文单词可以与国内的坐月子这一名词对应。譬如,在英语里有puerperium一词,一般译为产后期、产褥期。但是,我查阅了著名的工具书——Webster’s New World-Medical Dictionary(韦氏医学辞典),这一单词被释义为:The time immediately after the delivery of a baby(婴儿出生后的立即时刻),显然immediately一词不会是国内医学教科书的“产后15天”,更不可能是6~8周了。因此,国内有的人将产褥期等同于puerperium是不合适的。事实上,puerperium所关注的是一种产后热(puerperal fever)的疾病,因为在生产后不久,例如1~3天内,子宫(通常胎盘位置)可能遭到感染,所以出现了出热症状。按此逻辑,puerperium限定的时间一般不超过3天,甚至应该局限在产后几个小时之内。但是国内许多妇科书籍所云之“产褥热”或“产褥感染”,对应英文为puerperal fever和puerperal infection,这是把“产后”和“产褥”混淆了。另观一些英汉词典,把childbed翻译为“产褥”、“分娩”,但是很显然,如果产褥等于分娩的话,那么产褥期即俗称为坐月子,怎么可能是分娩呢?所谓分娩应该是准备生产到婴儿脱离子宫、出生的这段过程。但是在国外(我国亦如此),生产之后有休假则是非常普遍的,通常也纳入法律之中,就是说产妇休假,工资照发;此外,丈夫也有几天的假期。产假一般时间从几周到几十周不等,诸如福利待遇甚好的北欧国家,丹麦给52周的产假,挪威给56周,瑞典多达480天(约68周,但并不是全给工资的)。但是,在美国是没有产假的,如果想要12周的产假,则是没薪水的。虽然全世界多数国家都给产假,并且还照发工资,但是这些国家的产妇们很少像中国人这样坐月子的。
似乎扯远了,这本来和动物是否坐月子的问题不太着边。我只是想弄清楚坐月子的概念,至于上边的妇产科学中一些概念的定义,妇科专家来解释最合适了。我的“考证”不足以为凭。不过,我大致认为,坐月子是中国的一种中医传统文化,没有太实际的生物学意义。上文中关于动物方面的论述,更可以印证此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