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本身是不会致癌的。但在我们每天置身其中的无线电辐射的海洋中,还隐藏了太多未被察觉的威胁,科学研究才刚刚开始去发现它们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波•赛格贝克住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东北约120千米外一个自然保护区里,他的家是一座朴素的小木屋。狼、驼鹿和棕熊自在地从他的门前走过。他与人的接触非常少,因为人类的技术会让他的身体生病。有这么严重吗?去年夏天,他在散步时去附近的一个邻居家串门,那个男人住在大约90米外的另一栋房子里。在他们聊天时,邻居的手机响了起来,这让54岁的赛格贝克立刻就感到非常恶心,几秒钟后便不省人事了。
赛格贝克患有电磁波过敏症(EHS),这意味着大多数消费类电子产品,比如电脑、电视和手机所产生的电磁辐射都会让他的身体产生剧烈的生理反应。其症状包括皮肤的烧灼和刺痛感、恶心、头痛、失眠和记忆丧失等。在像赛格贝克这样的极端病例中,还会出现呼吸问题、心悸和丧失知觉的严重后果。
在活动状态下的手机——比如在拨打、接听电话或者搜寻信号等辐射水平较高的状态下——就会对赛格贝克产生这样的影响。一般来说,只要电话不是在发送或者接收信号,就不会产生足以影响他的辐射。但他并不是因为听到电话铃的声音才有反应的。有一次,他回忆说,他和朋友们在一条帆船上,他站在前甲板上,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下层甲板上打了个电话,结果就造成了他的头痛、恶心,并失去了知觉。只要赛格贝克处于手机信号的活动范围内(安全距离因手机的型号及其产生的辐射水平而异),他就会有一种“头盖骨已经容不下大脑”的感觉。
瑞典是世界上惟一一个将电磁波过敏症认定为身体功能缺陷的国家,而赛格贝克的遭遇对于这项政策的制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瑞典的电磁波过敏症患者——根据政府的官方统计,约占其全国人口的3%,大约是25万人——能够获得和盲人、聋人一样的特权和社会福利待遇。在有必要的情况下,当地政府还会出资为被诊断为电磁波过敏症的患者的住宅做电子“消毒”,帮助他们安装金属电磁屏蔽设施。
辐射的海洋
电磁场(EMF)无处不在,我们的身体始终暴露在各种电磁场中,但其中的大多数都属于极低频辐射(ELF,来自于家用电器、输电线路等)和无线电射频(RF,来自手机、无绳电话、通讯天线和电视信号转播塔等)。甚至连我们的身体本身也会产生微弱的电磁场,比如由大脑和心脏活动所产生的电刺激。
电离辐射——来自于X光、CT断层扫描和原子弹——会对人体造成严重的损伤,它们通常都会被划归到致癌物中。但极低频辐射和无线电射频属于不会致癌的辐射,一般认为它们对人体几乎是完全无害的。因为非电离辐射的能量不足以破坏分子键,所以不会直接造成可能引发疾病的细胞损伤。但这种辐射随处都有。“我们每天都置身于非电离辐射的海洋中。”美国范德比特大学医学院的医学教授约翰•博伊斯说,他同时也是马里兰州一家名为国际流行病研究所的生物医学研究公司的科学主管。
大多数科学家都认同,这个海洋是无害的。手机是安全的,像电磁波过敏症这样的病症根本不会存在,他们说,因为引发这种病症的电磁场都很弱,并不足以造成健康影响。来自手机的非电离辐射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已知的影响。事实上,非电离辐射所能造成的一个得到普遍认同的影响就是可能会让靠近它的组织轻微发热。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制定了手机电磁辐射的限定标准——称为比吸收率,缩写为SAR——只要低于这个限额就不会出现明显的发热情况。按照很多研究人员的分析,赛格贝克及其他很多电磁波过敏症患者所出现的症状,其实可能是由诊断失误,或者是由他们的心理作用造成的。一些专家说,像赛格贝克这样的人可能同时患有心理疾病,或者是一种“反安慰剂效应”的表现,也就是说你觉得有些东西会让你生病,结果你就真的生病了。去年发表在《生物电磁学》期刊上的一项检查结果指出,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表明患过敏症的人对电磁场具有强于常人的感知力,但研究却在同一组人群中发现了存在反安慰剂效应的证据。
手机产业对于这项研究的态度十分明确。“通过深入细致的检查得到的科学证据强有力地证明:无线设备不会造成公共卫生安全隐患。”CTIA-无线联盟负责公共事务的副主席约翰•沃斯说,该机构是代表无线通讯行业的国际组织。“而且,现在没有任何作用原理能够证明,符合FCC颁布的电磁辐射标准的设备会对人体健康造成负面影响。”包括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国际非电离辐射防护委员会、美国癌症协会和世界卫生组织在内的众多主要研究机构也都认同这种观点。(不过国际非电离辐射防护委员会认为,关于无线设备造成健康影响的评定应该随无线技术的进一步推广持续进行。)
沃斯还指出,来自癌症登记机构的统计数据——比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所进行的《监测、流行病学和最终结果》计划的数据库——也表明,从20世纪初至今,脑癌的发病率并没有出现上涨。在丹麦、芬兰、挪威和瑞典这些比美国更早开始广泛使用手机的国家,脑癌的发病率从上世纪70年代到本世纪10年代初期也都保持平稳。如果说手机有可能引发脑癌,那么发病率就应该会出现相应的增加才对。“如果你看过所有的生物学和实验研究就会发现,”沃斯说,“大量的证据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手机与健康损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是一种什么感觉?
赛格贝克曾经是一名出色的电信工程师。他在瑞典电信巨头爱立信下属的Ellemtel公司工作了20多年,负责领导一个工程小组设计通讯系统样机里使用的高级集成电路。他工作时使用的一直都是当时最新、最先进的电脑和通信设备,其中的很多东西都是只有爱立信公司和瑞典军方才能得到的。但长期从事这项工作对他造成的影响是,他的身体接受了过多的非电离辐射,它们来自电脑、荧光灯和安装在他的窗外的无线通讯天线。
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也就是他开始从事电讯研究工作10年后,他发现到了最初的症状——头晕、恶心、头疼,还有皮肤的灼热感和红斑。在他的小组的20多名成员中,除了两个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报告了相同的症状,他说,不过他是当时反应最强烈的一个。他的电磁过敏症持续恶化,他说,现在即使是低空飞行的飞机上的雷达,也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赛格贝克相信,是他办公室中强烈的电磁风暴和可能是从全新的计算机中散发出来的有毒气味的综合作用造成了这种情况。“但公司的医生都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说。
阿格尼•弗雷德里克松在Ellemtel公司工作时负责管理赛格贝克的小组,2006年从爱立信公司退休,他说经常报告的症状是“脸部发热的感觉”,但所有人都将其归因于新的电脑工作站。当赛格贝克的小组成员纷纷开始打电话请病假、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开始报告类似的症状时,弗雷德里克松回忆说:“我们才开始认真研究可能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在报告症状最集中的小组里,恐慌情绪很严重。”
公司为受影响最严重的员工开辟了新的工作场所,在这个全屏蔽的房间中有大约六七个人。另一些人更换了其他的电脑工作站,还有一些人被要求减少在电脑屏幕前工作的时间。在这之前,从没有人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弗雷德里克松回忆起当时的疑问。后来他才知道,其他公司当时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这种信息都被控制在了公司内部。
赛格贝克当时是该公司设计团队中最关键的成员,为了让他留在工作岗位上,爱立信公司做了很多努力。上世纪90年代初,公司在他家的卧室和书房周围都安装了金属屏蔽层,让他在睡觉和工作的时候可以不暴露在辐射之中。为了让他能出门,医疗机构还为赛格贝克提供了一套抗电磁辐射服,这通常是那些在距离电讯发射塔和高压电线很近的地方工作的工程师的装备。公司甚至还特意为他改装了一辆沃尔沃轿车,以便他安全地上下班。不过,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手机信号发射塔开始遍布斯德哥尔摩各地的时候,他就不再去上班、被迫退隐山林了。
1993年,爱立信公布了一份题为《工作场所的过敏症》的报告,主要记述的就是在赛格贝克的实验室中发生的情况。在前言中,Ellemtel公司的副总裁奥尔杨•马特森和行政主管罗多比•约翰逊写道:“在工作环境中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过敏症。在应对传统的职业伤害时,你都能在其成因和影响之间建立起明确的关系。但过敏症却是一个例外。上世纪80年代末,当Ellemtel公司出现第一个严重病例时,我们完全束手无策。很快,我们就将过敏症看成了影响公司业务发展的严重威胁……我们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正在面对现代化进程所带来的一种惩罚。”
一年之后,爱立信关闭了赛格贝克和他的小组工作的实验室。1999年,公司解雇了赛格贝克。“他已经无法完成我们雇佣他来完成的工作了。”爱立信的一位发言人说。赛格贝克就此事向瑞典的一家劳动仲裁法庭提起诉讼,但最后以败诉告终。他承认自己没办法证明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病情。“很难获知它究竟是由什么东西引起的,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说,“没人能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们生病。”而且他也不可能从医疗机构找到一种合适的治疗方法。就是去一趟医院,那里的电子设备也有可能杀死他,他说。
阿尔里卡•阿伯格是一位专长电磁过敏症的医生,从赛格贝克发病的最初阶段开始就一直对他进行跟踪治疗,如今她已经医治过超过800位过敏症患者了。她说她发现症状的严重程度是各不相同的,从最轻的失眠和头晕,到赛格贝克所体验到的那种很严重的情况。“在人体的所有细胞中,始终都有电活动在不断进行,因此电磁过敏症患者的整个身体会受到影响也不足为奇。”她说。
对于那些报告有较轻症状的患者,阿伯格建议他们清除掉家中的所有无线电子设备,包括手机、无绳电话、无线电脑网络设备等。但人们仍然会暴露在其他人的无线设备的辐射中。在瑞典有数百名电磁过敏症“难民”,她说,这些人只能靠搬家来躲避电磁场的影响,有些人还搬了不止一次。她说有一对患有过敏症的夫干脆就住在一辆房车里,这样当症状出现恶化的时候就能赶快转移。“对于电磁过敏症的诊断存在争议,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或者压根不关心它。”阿伯格说,“但很多人(电磁过敏症的患者)都感觉他们居住的地方不安全。我们不该不顾人们对电磁场的反应随意增加更多的电磁场。”
我们所知道的
手机电磁辐射最主要的源头是它的天线,现在一般都藏在手机内部。如果在手机发射信号时将它举到脑袋旁边,电话所产生的辐射就会进入你的大脑。进入大脑的具体深度取决于电磁辐射的频率,频率越高,深度越浅。一般手机的频率范围在800MHz~2200MHz之间。收音机和电视的频率略低,而微波炉和雷达的工作频率则更高。
对电磁辐射造成健康影响的研究始于上世纪50年代,当时科学家的研究对象主要是医疗设备和雷达。从上世纪60年代起微波炉开始进入厨房,对电磁辐射的研究也逐渐成为主流。随着70年代电脑显示终端的迅速普及和80年代手机用户的增长,这项研究才真正开始起飞。“每一个新设备都会增加人们的担心。”曾任世界卫生组织辐射与环境健康小组协调人的迈克尔•利帕科利说,他现在是罗马大学的客座教授。1996年,针对公众不断增加的关注,利帕科利启动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电磁场项目。该小组当时得到的结论是:没有证据表明手机电磁场会造成任何健康影响。上世纪90年代中期,涌现出了很多声称手机造成某人罹患脑癌的法律诉讼,但没有一个胜诉。
世界卫生组织下属的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在2000年~2005年间还协调进行了一个由13个国家共同参与的Interphone项目,该项目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明手机与脑癌之间究竟有没有关联。不过,该项目一直备受对研究方法的争论、使用习惯不同和自相矛盾的结果的困扰。Interphone的时间跨度太久,在这段时间内手机及其使用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说,未成年人不在其研究对象之中,因为在2000年该计划启动时,使用手机的儿童还很少。
使用习惯上的不同是所有此类研究中不可避免的一个关键问题,Interphone项目的负责人、西班牙巴塞罗那的环境流行病学研究中心的伊丽莎白•卡迪斯说。“从一开始我们就尽可能地要减少由使用习惯不同造成的误差,再对保留下来的使用习惯进行分类和量化,试图用最科学的方式对其进行计算。”她说。
但结果仍然是不确定的。丹麦Interphone项目对106例听神经瘤(脑部肿瘤的一种)患者进行的研究显示,长时间使用手机并不会明显增加患病风险,尽管其中有两个患者是长期使用手机的人。而瑞典针对148个病例进行的Interphone研究则发现手机会略微增加患病的风险。
在经过了多年的闭门讨论之后,当Interphone项目的研究结果正式公布时,人们已经不指望它能明确什么东西了。最终,卡迪斯说:“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来确认Interphone的研究结果,特别是在越来越多的儿童开始使用手机之后。”
是致病的元凶还是诱因
让我们澄清一点:手机和烟草不一样。吸烟致癌的机理已经得到了证实,因为只要不吸烟,你就一定会更健康。但对于手机来说,目前还没有这样经过证明的机理。大多数专家甚至认为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其对健康的影响。”维也纳医科大学环境卫生研究所的迈克尔•昆迪说,“否则我们大家早就都病倒了。”但是,他说,我们有必要弄明白其中的一个关键区别:即使电磁场不是让人罹患癌症的始作俑者——它们不会像烟草那样直接让人身患癌症——电磁辐射也有可能会对癌症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加速早期癌症的生长和转移,特别是在它与其它因素的共同作用下。
尽管学界的其他大多数人都认为手机根本不会导致健康风险,昆迪和另一些人还是怀疑长时间使用手机可能会增加罹患脑癌的风险。至于电子过敏,在针对电磁过敏症患者所进行的数量有限的研究中(因为该病患者多数都不愿在到处都是电子设备的实验室里呆上几个小时),有些结果表明手机频率的电磁场的确给一些人造成了生理影响,其中既包括报告出现过电磁过敏症状的人,也有些人之前从未有过此类症状(不过,在被问及是否感觉自己受到了影响时,电磁过敏症患者做出的判断的准确率并不比普通人更高)。
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我们可能还完全没有弄懂电磁场——特别是来自手机的电磁辐射——对人体造成的影响。这或许是因为提问的角度存在问题。原先的研究总是想弄清楚“手机会不会致癌?”但现在的课题是“如果对健康存在负面影响的话,其作用机理是什么?”
2001年,医生诊断22岁的英国女孩凯瑟琳•沃莱姆斯患上了胶质母细胞瘤,研究认为这种脑部肿瘤与电磁场辐射有关。她的父亲克里斯多夫曾在牛津大学学习生物化学,专攻病毒和癌症,后来转行进入了广告业。在上世纪90年代初,他还曾参与过英国最早的数字手机服务Mercury One-2-One的上市宣传工作。在凯瑟琳的诊断结果出来之后,他成立了CANCERactive,一个致力于提供更多癌症治疗信息的慈善组织。凯瑟琳在2004年不幸去世。
对于手机应用导致癌症风险,沃莱姆斯想得很清楚。他说他的女儿吸烟、胃口不好,而且整天都在打手机。那么手机是否要为她的死负责呢?“还不能这样断言。”他说,“癌症不是一种简单的方法就能治愈的,同样,导致癌症的原因也不简单。”
他认为研究的焦点不应该仅仅局限在脑癌上。“要证明存在直接的联系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他说,“现有的证据都经不起推敲。”沃莱姆斯相信,研究人员应该去探究电磁场削弱人体的整个防卫系统的潜在机理。他认为,是我们每天遇到的大量电磁场与有毒化学物质、营养不良等其他环境因素的影响交织在一起,对我们的健康造成了一种综合性的影响。“更让我担心的是,手机如何让人体免疫系统受到削弱。”他说,“手机是另一个可能导致脑癌的问题因素。电话也应该像香烟盒一样贴上警告标签。”
对手机和健康风险之间关系的调查实施起来仍然很难,而且没有权威性的结论。脑癌研究本身的难度就很高——这些肿瘤不太常见,生长过程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但它的确存在。大多数研究的目标是胶质母细胞瘤这样的恶性肿瘤,或者是脑膜瘤、听神经瘤之类的良性肿瘤,其结果大多认为手机和这些类型的癌症之间没有关联。但也有例外:瑞典厄勒布鲁大学医学院肿瘤系的莱纳特•哈蒂尔发现,连续使用手机10年或更长时间,会增加胶质母细胞瘤和听神经瘤的发病风险。他得到的结论是,目前的手机辐射限制标准还不够安全。
此外还有另一些令人不安的进展。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2004年的一份报告,英国未成年人大脑和脊髓肿瘤的发病率,从上世纪70年代初的每百万人20例上升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期的接近每百万人30例。这项数据引起了人们对电磁场“可能造成健康风险的持续不确定性”的关注,欧洲议会已经建议应该加大宣传力度,让10~20岁的年轻人提高对这种潜在威胁的警惕。法国卫生、青年与体育部也已对年轻人“过度”使用手机发出了警告。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曾身患脑癌的参议员艾伦•斯柏科特也在提请参议院关注这个问题。缅因州的立法机构正在讨论是否要求在该州出售的手机上标明脑癌风险警告,而旧金山市政府则在考虑要求在手机包装上提供关于辐射水平的明确信息。
这一领域的研究结果总是会因为实验方法上的缺陷而受到批评,比如样本规模不够(要得到有意义的结果就需要对更多的人群进行研究)、记忆偏差(人们对过去使用手机的习惯的记忆经常是不准确的)等。最近对23篇与手机/癌症相关的论文进行的审查发现,被认为是最高质量的实验方法(其中大多数来自哈蒂尔)的作者,大多报告了长期手机用户罹患癌症的风险在增加,而在那些实验方法被认为有欠缺的作者的论文中,手机用户的风险却是在下降的。但是,另外一项审查又特别点名指出,哈蒂尔的研究结论很可能是通过很差的实验方法得到的。
潜在威胁
那么,我们到底该把研究的重点放在哪儿呢?昆迪指出,根据目前的研究,手机辐射对人体健康的确具有“非热效应”——让组织轻微发热之外的其他生物学影响。我们要去发现这些影响背后的原理,他催促说,并设计出不会产生这些影响的新手机。目前,对于非热效应,有3条研究主线,即辐射对褪黑激素生产、基因表达和细胞内信号传递的潜在影响。
褪黑激素
褪黑激素最著名的作用是能够抑制时差对人体的影响。这种由大脑中的松果体产生的荷尔蒙对控制我们睡眠-醒来的循环过程有很大影响。但它同时还扮演着抗氧化剂的重要角色,能够保护我们免受可能导致癌症的DNA损伤和可能导致阿尔兹海默氏病的神经系统损伤。在老鼠身上进行的试验已经表明,电磁场会抑制褪黑激素的生产。如果这种抑制作用也存在于人体,那么我们的保护系统就会受到削弱。
流行病学研究已经发现,居住在高压输电线路附近的人们患白血病的风险较高。国际癌症研究机构目前已经将极低频电磁场(输电线产生的就是这种)划归为人体致癌物质。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的物理学家丹尼斯•L.•亨肖有证据能够说明,输电线路产生的电磁场会破坏褪黑激素的生产,从而削弱人体免疫系统保护和修复基因损伤的能力。
电力线的工作频率(通常是50Hz)要比手机低得多,但手机也会产生极低频范围内的规律性脉冲辐射,其频率在1~300Hz之间。因此,亨肖、昆迪和其他研究人员认为,手机的电磁场也有可能对人体细胞及褪黑激素的生产产生影响。
尽管一些研究人员已经发现了褪黑激素水平的变化,但世卫组织前任协调人利帕科利却认为:“那一定是由其他原因造成的,因为输电线产生的电磁场很难进入人体。没有什么作用机理支持电磁场导致褪黑激素的变化。”亨肖则持相反态度:“有上千篇论文都在讲述输电线路的电磁场所造成的影响。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手机是不是也会这样,但对于输电线电磁场来说,那毫无疑问是非热效应。”
基因表达
斯德哥尔摩大学基因、微生物和有毒物质学系的副教授伊戈尔•别利亚耶夫所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电磁场能影响人类和动物细胞的基因表达——也就是基因被激活和起作用的过程。别利亚耶夫将人体内与免疫反应相关的白细胞——淋巴细胞——暴露在手机常用的915MHz的电磁场中。他所使用的试验样本细胞分别取自健康人和报告有电磁过敏症状的患者,在这两种细胞样本上,别利亚耶夫都观察到了改变基因表达的压力反应。由915MHz电磁场所引发的压力反应破坏了人体DNA的修复功能,他总结说,让它们更难修理好可能导致癌症的细胞损伤。在另一项研究中,别利亚耶夫还发现,手机频率的电磁场会抑制干细胞中的DNA修复,而干细胞DNA受到破坏正是产生白血病和包括胶质母细胞瘤在内的一些肿瘤的关键。
压力反应的确会造成基因表达的变化,利帕科利说:“在很多试验中都会发现类似的影响,但这并不会对整个生物体造成影响,因为整个生物体会做出补偿。生物学上观察到的影响与对人体健康的负面影响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细胞内信号传递
以色列雷霍沃特的魏茨曼科学研究所的罗尼•赛格发现,900MHz范围内的电磁场还会影响细胞内信号传递的通路——也就是细胞之间相互交流的方式。在利用老鼠细胞进行的实验中,赛格和他的同事发现手机辐射会改变某些酶的活动,促使它们生产出自由基。自由基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原子,当它们与DNA及其它重要的细胞器发生反应时就会造成损伤。
赛格强调说,这种影响“会制造出少量的自由基,它们本身是无害的。”但他还说,细胞内信号传递可能是一种目前尚不能完全理解的更普遍的癌症诱发机制中的一部分。“这个系统很可能会引发另一个系统的活动,”他说,进而引发细胞内活动的连锁反应,并最终积聚成为一个真正有害的影响。不过他也承认:“自由基的扩张规模还要再大上许多,才能引发这些负面影响。”对此,博伊斯指出,自由基作为新陈代谢的副产品实际上一直都在不断生产。“我们的身体里有一套程序去对付它们。”他说,“不能从培养皿中的情况去推断其在人体内的作用。”
我们还不知道的
亨肖、别利亚耶夫和赛格都没有说他们的工作能够证明电磁场引发或者促进了癌症的生长。但他们都认为,这些非热效应是不容忽视的,而且还将对进一步的研究有所帮助。“我们现在需要确定是不是存在风险,”昆迪说,“如果明白了其中的作用机理,我们就能制造出不会增加这种风险的手机。”
博伊斯相信还需要对手机和电磁场进行持续的研究。“我们不能总是去臆断:‘哦,这是一种非电离辐射,所以没必要做更多的研究。’但是,”他继续说到,“我们已经进行了一些研究,而目前为止这些研究还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另一个名为“移动电话用户国际协作研究(COSMOS)”的项目或许能帮助确定未来还要进行哪方面的研究工作。COSMOS计划将在未来的20~30年间对25万名欧洲人进行监控,寻找手机与脑癌以及头痛、睡眠障碍等电磁过敏症症状,还有神经和脑血管系统疾病之间的潜在联系。但这项研究最快也要等到2029年才会有结果,而在那之前,技术肯定会以某些我们现在还无法预测的方式发生变化和发展。芝加哥的伊利诺斯理工学院研究所正进行的一项研究要对暴露在电磁场影响下的老鼠和它们的后代进行观察,这应该能提供一些重要的证据。之前进行的另外一项类似的试验也是将老鼠每天不间断地暴露在手机辐射下,并让它们繁殖了4代,但最后并没有发现辐射对动物的繁殖能力或者是生长造成了什么有害的影响。“如果伊利诺斯理工学院的研究同样没发现影响,那么我们可能就真的不会发现什么了。”利帕科利预测说。
在最近发表的一份关于电磁场对健康的影响的报告中,国际非电离辐射防护委员会总结说:“尽管在理论上不可能否定非热效应存在的可能性,但非热原理的合理性……却很低。”但赛格坚持说:“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非热效应肯定是真实存在的。它的机理是什么?还没人知道。如果存在这种效应的话,那它的作用原理一定是科学界前所未见的。我们必须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去思考它。”
离线生活
无论如何,赛格贝克相信手机很危险。“我是个工程师,但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设计出一部对健康没有影响的手机。”他说。目前对辐射的限制“都是基于热效应的,而这本身就是错误的。”在发病早期,赛格贝克还能过算得上是正常的生活。他刚刚生病时,他的女儿安娜还是个小孩子,在家时她总会抢在他前面跑到房间里关掉电灯。这样再平常不过的家庭生活是赛格贝克现在最怀念的,哪怕只是早上开车送孩子上学路上的交谈和笑声。
今天,他要靠烧柴的炉子给自己做饭。壁炉是惟一能让他取暖的东西。他有电灯、电话和一台电脑,但它们的电源——一组12伏电瓶——却埋藏在距离它的房子将近30米远的一个地窖里,以保证其产生的电磁场不会接触到他。他的电脑和鼠标都被金属板包裹着,同样是为了防止有辐射从里面跑出来。他的所有邻居都知道他的病情,并知道不能带着手机靠近他的房子(偶尔的例外都会给他带来痛苦)。
不过,让人颇感意外的是,赛格贝克对自己的处境却依然乐观。“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的确让人难过,”他说,“但你只能把它当成是一次意外事故。我是个积极的人,很多人都能在艰苦的条件下顽强生存,我也是其中一个。”他用和蔼温柔的语气表达出了自己坚定的信念:要让电磁过敏症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和承认。不是要禁止手机的使用——在这个问题上他仍然保持着电信工程师的本色——而是要以某种手段让手机变得更安全。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也要承担责任,因为他也曾经是这个如今他认为会危害人们健康的产业的一部分,并亲自设计了这种有害的设备。“当初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是远远走在了社会的前头,”他说,“我们不懂医学。我们不觉得自己所开发的东西会伤害任何人。必须承认:我们错了太久了。”